这可是头一回有人凭我讲的英语就猜出我的母国,于是惊讶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对方继续用英语回答:“我以前在澳门住过几年,我的室友是马来西亚华人,我有一些马来西亚朋友。”原来如此。
他说:“你们讲话很喜欢用‘啦’和‘咯’。”
我笑说:“对。”
接着他又说:“你们那儿有很多客家人和福建人。”
我又笑了:“我是客家人,我先生是福建人。”
时间有限,我们没继续聊下去。否则或许会发现他与室友朝夕相对,在耳濡目染的情况之下,是个不折不扣的‘马来西亚通’呢,哈哈。
又有一次,老公的大马同事带了一位大陆同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,两下子就混熟了。我对那位刚认识的大陆朋友说:“你讲话很像我们马来西亚人!”对方指指旁边的马来西亚同事,哈哈笑说:“因为我整天跟马来西亚人混在一起啊!”
在美国,偶尔会被一些华侨猜出我来自马来西亚或东南亚国家,因为我讲中文的口音跟他们不同。有些人还听出我有广东腔,因此以为我来自广州或香港。(我小时都讲广东话,入学后才开始学华语,而且很多位老师都是带广东腔的怡保人。)但也有好些时候我的中文可以瞒天过海,让人以为我来自大陆或台湾,大概有时候跟这些地方的朋友混多了受影响吧?老公也因为工作上常跟台湾人打交道,常有台湾腔。这样的口音和腔调听在家人耳中总觉得‘怪怪的’,觉得应该用马来西亚腔比较自然。
有时一些人会好奇地问:”你从马来西亚来,怎么中文说得那么好?”通常我会回答说:“我们在那边有念中文。”若对方有兴趣,我会讲讲我们在马来西亚学中文的情况。谈得深入时,还会触及马来西亚华文教育的‘辛酸史’。
见到马来西亚朋友时,我的‘马来西亚华语’会原形毕露。多元种族的社会形成了我们独特的口音和腔调,而且参杂了多个语言甚至方言,形成所谓‘罗惹’(rojak,马来话,一种水果杂烩)式的语言,不太纯正标准。很多外国人听到我说懂得三种语文(中文、英文和马来文)加上一种方言(广东话),也听得懂一些福建/闽南语(小时候因环境关系,还听懂一些客家话、英德话和广西话),以为我们马来西亚人是语言天才,其实都是环境使然。我时常告诉他们:“如果你身处这样的环境,你也一定会跟我们一样!”
来到美国,如果讲话太过马来西亚式,人家可能听不懂。有时跟其他华侨朋友交谈时想用某个字眼,突然间我会陷入一阵迷惘——到底这个字眼是马来西亚式、台湾式、香港式还是大陆式?我讲了出来,人家会明白吗?有一次不小心吐出了‘巴杀’的字眼,看到台湾朋友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,赶快解释‘巴杀’(pasar)在马来话中是‘菜市’的意思。跟香港朋友讲广东话时,曾经把‘落雨’讲成马来西亚式的‘落水’。此外,不同国家的中文对同样的东西又有不同的名称。例如在这里的华人超市,马来西亚的‘番薯’叫‘地瓜’;‘江鱼仔’叫‘小银鱼’。我们广东话的‘蒙查查’就是台湾闽南语的‘雾煞煞’。凡此种种,还真是一边生活一边学习,头脑也越来越像个语言大熔炉。
在这里,马来西亚的黄梨叫凤梨;矮瓜(brinjal)叫茄子(eggplant);沙葛(mengkuang)叫洋地瓜(jicama)。
另一方面,很多移民朋友也说孩子常批评自己父母的英语讲得不像美国人,会取笑父母。马来西亚是英国殖民地,所以我们深受英国影响。但美国人的英语,跟英国式的英语是有点分别的,所以有时又以‘美语’(American English)称之。在发音方面,最常听到的就是‘z’字发音的不同。此外,两国一些词汇的拼音也有所不同,例如英国人的‘colour’在美国是写成‘color’;‘centre’写成‘ center’;‘traveller’写成‘ traveler’ 。(可参考这个网站:http://www.oxforddictionaries.com/us/words/british-and-american-spelling。)用词方面,我们说的罗里‘lorry’美国人说成‘truck’;电梯‘lift’说成‘ elevator’;垃圾桶‘dustbin’说成‘ trash can’。(更多的例子可以看这里:http://www.englishclub.com/vocabulary/british-american.htm)这里还有一个YouTube视频短片,大家来听听英语和美语的分别吧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2nAnT3PASak
此外,美国领土广阔,有50个州,东南西北还各有不同的口音;再加上这是个移民国家,形形色色的口音和腔调更是不必说了。许多年纪比较大才来的第一代移民,不管来自哪里,不多不少都会带点自己的乡音,很多时候一听就知道了。(这里有个视频短片,大家可以听到多种不同的口音。我不知道那人说的有多准确,不过大家听了至少有个概念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v-en-iDeZEE)来到美国,学得一口流利的美语固然是两全其美,能帮助我们融入本地社会,生活更方便。但有时尽力学习了,舌头还是转不过来,那也不须感觉自卑或羞耻。只要听得懂、能够表达和沟通,再加上不耻下问,学习和社交生活基本上就不成问题。但如果要有更好的表现,那就得加把劲了。
来美接近5年,觉得自己现在是处于夹缝之中,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,虽然都无法完全摆脱马来西亚口音和腔调,却也不是‘非常马来西亚式’了。毕竟日子有功,影响力是不知不觉渗透的。不管如何,像我这种等到中年才移居国外的,舌头已硬、头脑也已不灵光,所以‘乡音无改鬓毛衰’却还是肯定的吧?
而星马人自行一格的语言,近几年已经成了一种独特现象。在英语方面,除了新加坡的Singlish,马来西亚也有所谓的Manglish。随着社群网站的盛行,我们‘罗惹式’的语言变本加厉。大家在聊天时天马行空,随时创造新词语。本来嘛,平时开开玩笑娱乐一下无伤大雅。最担心的是大家在‘罗惹式’的语言环境下耳濡目染,习惯成自然,以讹传讹,忘了正确的说法。如果学生写功课及考试时把错的当对的,那就真的是‘一代不如一代’,叫人不欲观之了。所以,希望大家先把标准正规的语文学好,然后才说别的吧。这里有个短片,我觉得主讲者讲得很有意思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QLQd9mGujj8
走一趟大街小巷间的嘛嘛(Mamak)档,就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马来西亚式语言。相片来源:http://allmalaysia.info/2011/03/31/the-mamak-stall-culture/
最后,我用很口语化的马来西亚式中文写了一个小故事,可是家人看了竟嫌不够‘马来西亚味道’,就帮我加油添酱,变成了下面这个样子(纯为博君一笑,不值得大家模仿):
早上我载妈妈去巴杀(马来话pasar,即菜市)买菜的时候hor(语助词),路上很多车。那些车割来割去(源自广东话,意即蛇行超车),又hon 来hon去(汽车喇叭声),一点都没有law(英语,即规则或法律)的。去到巴杀要park(停车)在mamak(源自淡米尔语maa-ma,‘叔叔’之意,泛指印裔伊斯兰教徒)档旁边的时候hor,我就gostan ( 英语go stern,倒退之意)lor(语助词,咯)。谁知道hor,我的车差一点就掉进后面的龙沟(福建话,沟渠),真是够力(福建话,糟糕),吓到我要死leh(语助词,咧),好彩(广东话,幸亏)没有事。
要回家的时候,alamak(马来话,‘我的天’或‘糟糕’)!发现不知道做莫(源自‘做什么’,意即‘为何’)tayar(马来话,轮胎)竟然pongcat(英语puncture,爆胎泄气)了(念liao)!唉,你说我是不是黑过墨斗(广东话,非常倒霉)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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